( 這是棉公主最後一張照片，也可能是這輩子惟一的拍照
留下他最後的影像
雖然只是張背影
卻最能代表他的孤單 倔強 自尊 和驕傲)
認識棉公主是在兩年前的農曆大年初三
也就是我第一次到小尼家吃飯的時候
那時候的棉公主精神非常好 但是也對陌生人非常兇
我一度感到很挫折 因為我還沒有被狗討厭過的經驗
棉公主大概是第一隻會讓我怕的狗狗吧!!
小棉 也就是我說的棉公主
其實是一隻很可憐的狗
當初小尼的姐姐在夜市用500元買回來的小狗
一團小小 軟軟 圓滾滾的很可愛
所以小尼家就順勢替他取了"棉棉"這個有點古怪的名子
小尼爸媽就都叫他"小棉"(台語發音)
小尼則因為她的個性孤僻高傲 就叫他"棉公主"
聽說小時候的棉公主很可愛 好像個性也還不錯
但是他的幼犬時期很快就過去
體型撲撲撲的大很多 變成一隻中型的台灣土狗
當小尼姐去大學唸書的時候 就被放在家裡
可憐的棉公主覺得自己被遺忘冷落
性情驟變
變的多疑 脾氣暴躁 孤僻 不管什麼人都咬
也因為這樣大家更怕他 他也就更孤僻
當小尼姐從大學畢業回來的時候 又帶回一隻狼狗小乖
棉公主從那時候變的更暴躁
覺得自己被遺棄 還被背叛
把全部不爽的情緒都發洩在小乖和所有人身上
過了幾年 小乖因為中風而安樂死
但是棉公主並沒有因此而變的比較親切
就這樣孤僻 暴躁
自尊心很強 完全不讓人碰它的頭和身體
當人們在講他的時候他也會發怒亂吼
甚至還將小尼媽咬傷好幾次
最嚴重的那次甚至還動手術 到現在手都沒有痊癒
或許是我見過脾氣最差的狗狗吧?
棉公主今年17歲 以中型狗來講算是知道相當長壽的了
在前一年身體都還很硬朗 甚至還會抓家裡的蟑螂
趕小偷 等門 爬上爬下 樣樣都行
以前還曾陪小尼爸去爬山 一跑就是好幾個小時
但是逐漸的看他迅速衰老
開始沒辦法爬樓梯 沒有力氣叫 沒有力氣走 到沒有力氣站起來
眼睛白內障到幾乎全瞎 耳朵聽力也變的很差
只能靠著僅剩的嗅覺生活
但是他也把我從陌生人慢慢變成家人的地位
甚至有時候還會舔我的腳 對我示好
雖然不能摸她的頭 但是我還是儘量對他好
維繫著一點人與狗之間的情感
而雖然他年事已高
但是每天仍舊是算準時間等著每個人回家
小尼家 一直都有棉公主忠心的守護大家
前幾個月開始 大家就發現棉公主的後背突起小小的一塊
大家也不清楚那是什麼 以為那是骨刺或是關節鼠之類的東西
但是時間慢慢過 那個小凸起 變成一個高高的腫瘤
雖然一度因為抗生素而稍微好轉 但是馬上又急劇的惡化
每一次我看到棉公主 總是會被她背上的越來越大的瘤嚇到
逐漸潰爛的皮膚 發黑毛髮 黃黃紅紅的腐肉
高高的聳起在逐漸萎縮的下半身
不停的流著血、膿、組織液混合的液體
開始不停的哀號痛哭 連走都沒有辦法走..
當看到旁邊又兩個小腫瘤準備要突起
我開始想著..這會不會是某種無法治癒的癌症
正一步步用極據的痛苦侵蝕棉公主的生命..
小尼爸跟小尼媽不停的在想辦法治療棉公主
但是所有的獸醫都說無法可治
縱使要接受手術 以棉公主的高齡也無法承受手術的體力消耗
除了給予止痛藥 抗生素
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治的了她
想安慰她 照顧她 帶她去看醫生
但是他卻看到人就要咬 讓大家又著急又心疼
小尼爸花了三個禮拜 日日夜夜的照顧棉公主
買了抗生素 止痛藥 藥膏跟食鹽水每天幫他清洗
甚至為了怕小尼媽又被咬到
所以擔起整理 消毒 清洗的所有工作
晚上又要擔心棉公主背傷哀號
幾乎夜夜都沒有睡好覺..
最後 最疼棉公主的小尼爸媽
決定要讓棉公主用安樂死的方式解決痛苦
一度造成家裡僵持不下的局面...
小尼哥跟小尼都覺得這樣太殘忍
小尼姐很愧疚自己沒有好好照顧棉公主 但是又不想讓她安樂死
但是當她們都聽到棉公主深夜痛苦的哀鳴
沒有一個人睡的著...
棉公主似乎也知道大家在猶豫是否要讓牠安樂死
還勉強打起精神站起來在家裡走來走去 想要證明自己還是很硬朗
但是真的痛起來的時候 卻是走了就摔 連站都站不起來
甚至一度痛到有有輕生的念頭 一頭就往水槽撞下去
最後原本反對的人都不願再表示意見
再加上小尼爸認為 這樣才是對他最人道的作法
在小尼媽擲杯問神明獲准之後
全家人就決定 要在9/2送棉公主離開痛苦的病痛
"趕快解脫，下輩子投胎做人"
成為大家安慰自己的理由
今天 就是棉公主離開的日子
下午我跟著小尼到他家 在客廳看著棉公主的傷勢暗自難過著
聽著小尼爸講著他跟棉公主的種種
雖然很不忍心 但是看到他痛苦的哀號 站也站不起來
似乎自己也覺得 死可能會是一種解脫...
當小尼姐跟小尼姐夫來了之後
我們就將棉公主戴上頭套(因為會咬人)跟項圈
裹著棉被放進箱子裡
沒有人說話 大家都咬著牙忍住不哭
棉公主也似乎知道自己要被帶到哪裡
瘋狂的想要咬繩索跟每個靠近他的人
最後我們用摩托車載他到獸醫院準備安樂死
棉公主抗拒著 不想要上手術台
不停的用力叫著
小尼哥撫著他的背 不停的安撫她
而獸醫師則在後面忙著準備安樂死要用的藥劑
"她的精神還很好" 獸醫師看著他說
沒有人有辦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那一刻 原本受醫院樓上亂吠的一群狗狗忽然住了嘴
籠子裡本來咪咪叫的小貓彼此堆疊瑟縮成一團
候診的狗狗及狗主人默默的在旁"觀禮"
一隻年輕的小黑狗承受不住這樣的氣氛 低低的哀鳴
一隻長毛的老土狗用難以捉摸的眼神盯著我
我好像感覺到他眼底的責罵與嘆息
安靜的空氣彷彿整個凍結...
小尼 小尼哥 小尼姐夫三個人壓著棉公主
讓獸醫師固定棉公主的右前肢
替他剃毛 扎入注射孔並且用膠帶固定
一管安眠藥 讓棉公主從憤怒的吼叫 拼命掙扎
轉而攤在手術台上
眼神雖然有點驚恐 但是我卻看到放棄與理解
小尼哥輕撫著棉公主 我感覺到小尼哥的不捨與無奈
第一管的麻醉劑注入棉公主的體內
我看到棉公主的眼神已經無法對焦
第二管麻醉劑注入
小尼哥在棉公主耳邊輕輕叮囑..
"下輩子投胎做人，不要再受苦了"
我的淚再也無法克制的飆下
第三管麻醉劑注入
我看到其他人都皺著眉忍住眼淚
看著棉公主略略的抽蓄
下巴忽然一收 嘴巴緩緩打開 舌頭攤在一邊
眼神中帶著安眠的死亡
小尼哥輕輕的撫著棉公主的眼皮闔上
第四管麻醉劑注入
棉公主已經軟軟的 闔眼躺在手術台上
獸醫師將注射針頭拔出
細心的將注射口用膠帶綁緊固定
雖然我們心裡都清楚
棉公主再也不會因為這個注射傷口而疼痛...
將棉公主放置在專用的紙箱中
用他生前用過的被子仔細的裹著他癱軟而開始沒有溫度的身體
放上他的項圈和牽繩
一起封箱，傍晚將送去火化..
醫師助理默默的用消毒水消毒著桌面
然後拿起火管噴槍將整個手術檯重新烤過
"留下身分證號碼和晶片號碼吧..我們幫你註銷登記"
獸醫師輕輕的說著..
現實的殘酷..
一個生命就在這樣的"清理"下了無痕跡
微溫的手術檯 靜靜放在一邊的箱子
我以為進了醫院上班之後 我能夠對生死更釋懷
cat也曾推薦我去看一本討論死亡的書 能夠讓我觀念有所轉變
但是我想 我永遠沒辦法去習慣死亡的存在
回程 沒有人說話
天空滴下大顆大顆的雨滴
當我們回到小尼家的時候
馬上就下起大雨
小尼媽在家裡不停的嘆息
小尼哥也帶著濃濃的鼻音回家
小尼更是不發一語
他告訴我
他忍住不哭 是因為怕棉公主有所顧忌而不能好好投胎..
我也不停閃過以前BOBY JUBY這兩隻從小陪伴我的狗
泛著白光的眼睛 夜晚痛苦的喘息
牠們臨走前三次致命的抽蓄
以及帶給我們整個家族無盡的痛苦與懷念..
希望我們對她們的思念
不會造成她們死後仍在這世上徘徊的原因...
吃晚飯的時候 我還是依稀聽到棉公主叫著要吃飯的聲音
這個家雖然安靜了
但是每個人的心都缺了一角
棉公主，一路好走
我們不會哭，希望你不要有牽掛
但是如果會哭 也是因為感謝妳的付出
你再也不會痛苦了
你也再也不孤單了
下輩子，不管你投胎去了哪裡
改改你倔強的脾氣
希望你能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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